白明 珍稀奇名师大讲堂讲师 著名艺术家

2015年夏， 法国艺术媒体《Art Media Agency》的记者Pierre Naquin在巴黎Françoise Livinec画廊采访了中国艺术家白明，话题涉及艺术、文化、陶瓷和教学，Françoise Livinec参与访谈。以下为采访文稿。

Pierre Naquin（以下简称 P.N）：首先请您回顾一下艺术生涯，为什么会成为艺术家？
白明：我从事艺术多少受到父亲和哥哥的影响，我父亲在一个小县城里的文化馆工作，文化馆是中国特有的一个机构，功能是向普通人普及艺术。我的正式美术教育开始于部队服役期间，当时是自学的。当时我负责给部队的战友放电影，这个工作主要是晚上，白天则有很多空余时间用于学习美术。

P.N：当时您开始美术学习，是素描还是绘画？是传统的手法，还是已经开始探索当代的风格？

白明：当时画的是素描，非常传统，是俄罗斯的风格。我那时还非常迷恋丢勒这样的文艺复兴前期的艺术家。
P.N：那么后来为什么走向当代艺术？

白明：我想这正是人生有意思的地方。我认为艺术本身可以帮助思考问题。我是通过艺术来不断地认识一个物体，继而通过认识这个物体来认识我自己。当我投入很多精力来观察一个物体时，人的注意力会非常集中，通过观察物体的明暗关系，当技巧能够随心所欲地把物体表现得非常真实的时候，我发现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特别是我开始做陶瓷之后，彻底颠覆了我的艺术观和写实观。我感受到陶瓷从泥到作品的过程中，投入很多时间来掌握技巧。通过绘画，能把物品画得很像，需要花很多时间。如同把陶瓷做到随心所欲的程度也是很难的。
P.N：日本的陶艺和茶道很有关联，陶艺在中国文化中是否有特殊的地位？陶瓷对您的吸引，是美感上的吸引，是文化上的吸引，还是哲学上的吸引？

白明：这个问题非常好，我也很愿意试着回答这个问题。陶瓷对中国的文化意义是不需要怀疑的，也不需要过多解释的，因为中国CHINA就用的是“陶瓷”这个词。陶瓷最开始吸引我的是美感。瓷器是那么美，这种美吸引了我。然后就像我前面所说的，随着这个美的牵引，人自然而然地向文化和哲学发展。中国传统文化中，五种元素构成了世界：金、木、水、火、土，如果有一种器物完美而平衡地体现了这五种元素，这就是陶瓷。

首先，陶瓷始于土，用水调和，水的多少和作品的成败之间有着关键的关系。木材取火烧制陶瓷，作品成型，器形的修饰使用的是金属工具，包括瓷器的釉，都是高温熔化的金属，例如氧化铁。中国著名的青瓷，着色剂的主要成分就是氧化铁。金、木、水、火、土加上“人”的创造，不是大自然的创造，造就了作品。
陶瓷创作最核心的是，通过对技术的了解，开始自然而然地关注她传递的智慧。比如说不断的感知，可以感受到泥土不同的表情，如果艺术家以强烈的意志来处理，烧出来则会失败。人通过学习技术，会变得越来越强大，这种强大会让人希望能够控制自己手中的材料，很多人以驾驭材料为荣。但是随着绘画和陶瓷的创作，我越来越觉得，人不仅仅以驾驭材料为荣，而是与材料对话，共同表达艺术家想要表达材料又极适合表达的东西，这才是智慧。在我的不断实践和交流的过程中，我慢慢体会到，陶瓷这种材料有着非常丰富的话语、表达和气质，不安静不用心地了解，是感受不到那种极具安慰感的美。我和材质交流的时候，通过无数次的烧造，我感受到她有爱，也会受伤，她很脆弱也很高贵。因为这些，我改变了艺术方式。
P.N：您对材料本身的尊重，和它们之间的交流，是仅限于和陶瓷这种特殊的材质，还是您在油画、雕塑和装置等不同材质的创作中都有这种情感？是一种通感？还是仅限于陶瓷的？

白明：首先，这是一种通感。但是对于不同的材料，有着不同的理解和感悟。比如说我画水墨，这种中国传统的绘画，纸、墨、水和人的心情产生的关系。

P.N：陶瓷作品的创作过程应该很长，那您的创作量能有多少？

白明：陶瓷不是“瞬间”的作品，她是需要等待的作品。我曾经说过，陶瓷对我留下最深刻的认识和魅力，就是漫长的牵挂和美丽的期待。正因为如此，很多艺术家做陶瓷作品数量不多。但是我做陶瓷作品的数量不少，因为做一件作品，周期是一个月，如果同时做几十件作品，时间周期还是一个月。比如，一天拉坯做十多件，第二天，可以修十多天前拉的坯，第三天处理装饰，处理装饰的坯是前二十天做的。做完装饰的作品入窑的时候，这边拉的坯，又可以开始修坯了。这个智慧是中国传统的工匠教给我的。这有好处，也有缺点。用同一个方法做的实验，有可能都成功了，也有可能都失败了。

P.N：您的作品创作管理很科学，那么您的创作一批作品的时候，是在塑造器形的时候，纹饰就在脑海中浮现出来，还是在塑造器形之后，才有一些纹饰的创作想法？或者两者皆有？

白明：其实您已经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两种情况都有。我在创作时，有一个设想，这是肯定有的，否则也不知如何创作。但是由于陶瓷的创作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中间有可能很多想法会改变。陶瓷的魅力恰恰在于，在作品的塑造伊始，到最后看到作品的时候，中间经历了很多变化。陶瓷创作漫长的过程，让我变得耐心，让我对每件作品产生情感。开窑之后，有的作品烧成了，有的作品失败了，但是我有时候也不舍得把失败的作品都砸掉，我会放在我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