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我为什么一定要现代呢?
《文化虫洞·山为气图》,水墨,150cm×200cm,2014年,白明作品
2014年,白明的个展在巴黎赛努奇亚洲艺术博物馆举行。这个博物馆上一次为中国艺术家举办个展是21年前的吴冠中个展。赛努奇亚洲艺术博物馆是海外藏有中国艺术珍品最多的博物馆之一,此前为中国艺术家徐悲鸿、林风眠、张大千、赵无极等举办过展览,这些艺术家皆可称巨匠,且多有留法背景。更不同寻常的是,土生土长的中国艺术家白明的陶瓷作品、综合材料绘画和水墨,与秦汉时期的国宝级文物一起放在二层的永久展厅里。
白明是谁?在中国的当代艺术界,白明算不上大红大紫,且在面貌上“不够当代”。赛努奇亚洲艺术博物馆在白明的作品中找到了“中国传统一股生生不息的活力”。法国《艺术》杂志主编苏尔库夫(François Surcouf)把白明的艺术道路总结为“传统至极而新生,新生至极而传统”。
法国《陶瓷》(Céramique et Verre)杂志认为:“白明不愿意‘被西化’,不去迎合西方艺术市场对政治题材和波普艺术的期待,他只是用作品来昭示今日中国当代艺术的深度。”如果当代全部变成意识形态、文化符号和社会学观察,那也就没有深度可言了,这几个创作面向早已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的僵化表征。
白明的艺术起步是从西方开始的。“在大学期间和年轻时代,我经常会思考自己的创作是否现代、是否引起别人的关注,我的风格是怎样的。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像我们这一代人所有借鉴的艺术图示大部分来源于西方,我们毫不犹豫地拥抱着西方的现代文明、现代艺术、现代艺术思潮。”白明说自己在上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经历了一段“飞蛾扑火”的时期,这里的“火”,就是西方现当代艺术。“我的很多艺术作品都是在向西方靠拢,希望能够在向西方靠拢的过程之中,有一点自己的面貌,起码实践了七八年以上。”
1993年,白明在“博雅油画大赛”中获得了自己第一个艺术奖,他提交的是一幅印象主义加莫迪利阿尼风格的肖像作品。这幅油画创作于1991年,获奖时白明已经转向了新的探索。受塔皮埃斯的影响,他开始创作综合材料绘画,并且从具象转向了抽象。这批作品被命名为“物语”,将筷子、围棋子、棉布等物品引入画面。由于他的专业是陶瓷,基于在陶艺中培养出来的对泥土的感情,泥沙、腻子也自然地成了他的绘画材料。
白明:我为什么一定要现代呢?
2014年,巴黎凯旋门前,赛努奇亚洲艺术博物馆白明个展海报
尽管白明在作品中加入了中国元素,作品面貌却是纯然西方的。到2000年前后的《物语·方正之间》《物语·知白》《物语·知黑》这批作品,材料的象征性已经被抹去,作品的情绪也变得内敛,材料已经消融于纯粹的线面关系中,成了纯抽象的修辞。
这只是白明诸多转变中比较表层的一面,另一种转变显然更加重要,在美学面貌上,白明已经从西方转向东方,从强烈的情绪张力走向蕴藉、冲漠。这一转变得益于两本书的编写,其中一本是关于现代的,1999年出版的《世界现代陶艺概览》,另一本是关于传统的,《景德镇传统制瓷工艺》。“对两条脉络的梳理,几乎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
1990年,白明考入中央工艺美院,学的是陶瓷专业。当一个人手里抓着一把泥土,慢慢就会安静下来。他谈不上什么感动,但是会依赖那种感受去走。“倾听泥土的性格和声音的时候,我可能表达得更顺手。”
白明甚至视泥土为先知,是泥土在引领自己的创作,“你感觉你跟它之间的关系就像血缘一样。你发现你的作品在产生变化,而且那个变化恰恰是你需要的。”白明把艺术转向的时间确定在新千年开始的四五年间。“我开始从看外转向看内,这个看内不仅是看中国传统文化,同时也是看自己。艺术是你自己的感受,尊重自己的感受才是最核心的,而不是向自己的感受提问——是现代还是传统。”
风格已经不是问题了。他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现代呢?我为什么一定要西方呢?”从风格问题中解脱出来的白明,在各门类的创作中释放自己的创造力。陶艺中的“管锥编·隐语”系列、“大成若缺”系列、“形式与过程”系列,由“物语”系列延续下来的抽象作品《知白》《知黑》《方正之间》,油画“天虫”系列、“从容之域”系列,还有水墨画“文化虫洞”系列,一批批面貌丰富而统一的作品形成了完整的语言系统。“一旦不去思考先进或者落后,不再去拥抱西方或者拥抱东方……可能此时,作为艺术家的你,已经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成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