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几年过去了,其间我还参观过他的工作室,参观过他的家,他家的壁面上也装饰着他的陶瓷作品。他不仅热衷于架上的,也热衷于环境艺术,他总有很多想法,总想用各种方式表达,包括他不断地对你说,说他对艺术的理解,说他对世事的理解,说他对事物的感受,说他陶瓷的热爱。他总不满足,总是在思考,总是在寻找。朱乐耕是一位很有活力的艺术家,他的热情是从内心深处焕发出来的,这是他创造力很重要的来源。朱乐耕是一位全面出击的艺术家,各方面都涉猎,各方面也都有建树。
今天看他的陶艺展,让我感觉又有新的东西出来了,又有新的想法。如果说有什么词可以概括朱乐耕的艺术,我以为就是四个字:塑、绘、形、器。
何以为“塑”?就是运用“塑”这一手法完成架上的艺术造型,如他的“陶马”或“瓷牛”。何以为“绘”?就是在平面的或立体的器物表面运用“绘”这一手法完成物件的装饰图形,如红绿彩系列陶绘。何以为“形”?就是用陶瓷拟物造型,如陶制的“卵石”或“宣纸”。何以为“器”?就是立足抽象的器皿造型,表达一种审美感受或独到的形式意念,如罐——“云霞之间”。其实,朱乐耕一方面寻找“各个击破”,即在塑、绘、形、器四者挑战各自的极限,寻求极致;另一方面又寻找综合性的表达,将塑、绘、形、器四者融会贯通,有塑有绘,重形重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得益彰。记得在第一次中日韩陶艺展时,我的印象是中国的陶艺家重“艺”而不重“器”,喜欢玩造型,标榜自己是“艺术家”而不是“工匠”;日本的陶艺家则只玩弄抽象的器皿造型。这次看朱乐耕的陶瓷展,情况就不一样了,他将两者结合了,而且与自己的传统联系更为紧密,如彩陶时代,塑绘结合,形器也是结合的。这种艺术追求本身就带着一种挑战性,对自我的挑战,对极限的挑战,因为综合也是有极限的。任何一种事物,被推向极限时就会出现另一种新的景象,或者说是“景观”,在观看中某种品质会被置换或替代。比如展厅中朱乐耕有一系列水墨山水,那是用陶板烧制的,如纸一般的卷起,如墨一般的晕化,如诗一般的让人遐想。他很懂得利用人们的错觉,视觉上的也包括心理上的,造成各种意想不到的效果。这是一种游戏,其实也在提问,问你这是什么?是,或不是;不是,或是。
有一组照片,那是朱乐耕为韩国麦粒音乐厅所作的装置,使用的材质是陶瓷,各种大小不等的圆口子,高低错落地组合在一起,题为“时间与空间的畅想”,让人们在形之外听到了“音”,而实际上在接受了“音”之后又提纯了“色”。这说明什么?说明朱乐耕能够在具体的“形”外找到无形的“音”,由“音”而品“色”。声音是缥缈不定的,无形的。但在无形中,你能感觉有一种声音漂浮出来。
另有两件作品,还让我感受到那漂浮的声音。一是《颂》,一是《禅意》。那一件《颂》是一批素色的俑,不明身份,一律昂首朝天张着口,声音便从那里出来。一种被嗓门逼着又含在口中的声音,缓缓地悠扬地飘出。展厅天棚上的射灯,就打在那些黑洞洞的口上。那一件《禅意》,也是一批素色的俑,却是持莲的僧人,颔首伫立,他们身上被艺术家打开的不是嘴而是颅,即在头顶上开了一个“口”,似乎有一股声音随着气息飘忽出来,那是些有控制的也有内涵的声音,如歌如诵,在周围的空间振荡。
朱乐耕的这种处理十分巧妙,他将人物塑形与器物造型结合起来,这些素色俑犹如一件件瓶器,有身有腹有颈有口,而口与腹的关系能产生共鸣。《颂》之俑是“开口”,而《禅意》之俑则“开颅”,“开口”的声音是直观的,“开颅”的声音便借助想象了,其音质也有了变化。最有意思的是,朱乐耕在素色俑上出人意料地用色,如在“开口”俑的唇上抹色,在“开颅”俑的颅内涂金。前者艳艳的,后者幽幽的,在顶棚射灯下夺人眼目。就“器”而言,“口”是通灵的,而“开口”,无声亦有声。
这时候,我觉得朱乐耕将陶艺推进了一个新境界,不仅“塑绘”结合,而且“形器”结合,在“形器”之外又让人感受到背后“意”的推动。这是“人意”还是“物意”?尚无法分辨。但我以为,还是以“物意”为上,由“人意”返归“物意”,由主观返归客观,那才是一种境界,才能得以澄怀,得以澄清,才可以入道并观道。
这次展览的主题很好,即“澄怀观道、抱朴为器”。朴,是一种拙,去人意,方可为器,而人意又尽得其中。
朱乐耕 禅意
朱乐耕 颂
朱乐耕 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