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有钱人的太太们除了抽烟打麻将,买买买这种事情更是少不了她们。其实,民国太太们大多出身名门,不仅身怀数艺,能文能画,受过良好的教育。还有过人的收藏眼光,值得好好品味。
抚琴高手:袁荃猷
“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这话放在收藏圈儿依然适用。世人都知王世襄是文博界的大咖,而鲜有人知晓的是,他的夫人袁荃猷也是一位收藏家。家中藏有的几把唐宋元明的传世名琴,都是其学琴、抚琴的日常用器。
袁荃猷的家学背景,跟王世襄也非常相似,同出自官宦之家,书香门第。并且袁荃猷天性娴淑,文雅清通,童年即有家馆讲授国学,并师从汪孟舒学习书法、绘画和古琴。尤其是后三样才华,是袁荃猷终其一生滋养品性的厚德之艺。
这位太太玩起古琴收藏来毫不手软,不仅卖自己的细软,还卖老公的细软。
唐琴“大圣遗音”
2011年,袁荃猷收藏的唐代“大圣遗音”古琴在嘉德春拍中以1.15亿元成交。殊不知,当时夫妇俩为收藏这张琴也倾尽了家产。1948年,王世襄夫妇以饰物三件及日本版《唐宋元明名画大观》换得黄金约五两,再加翠戒三枚(其中一枚,为王世襄母亲的遗物)求得此琴。
唐 “大圣遗音”伏羲式琴
“文革”抄家时,王家几乎所有藏品都被抄走,这把“大圣遗音”因当时放在王世襄办公室中而得以幸免。
说起来,袁荃猷出现在王世襄生命里,恰好是他痛心悔过,决定苦心钻研学问之时。因为那一年,王世襄慈母金章女士因患高血压不幸离世,世事沧桑第一次给公子哥王世襄造成了心灵打击。当他驱散鸽群,送走大鹰和獾狗,将蛐蛐、葫芦、鸽哨,统统束之高阁,收敛玩心的王世襄很快显露出其一流学者的底质,一系列彰显其治学功底和眼界高度的文章陆续发表。
佳缘自天成。恰在这其间,同在燕京大学的袁荃猷因为要写“中国画教材”方面的论文,找到王世襄希望请他做自己的导师,为使小姑娘通过论文,王世襄不但导,而且替,两人从讨论学术慢慢变成了相识相慕、互生情愫。
王世襄《自珍集》中所收的第一琴“大圣遗音”
后来,王世襄接连遭遇“文革”,被抄家,被逐出故宫,反右运动时又被戴上帽子,颠沛辗转数年,直到1976年政治风波顿歇,王世襄夫妇才重新回到北京的芳嘉园。
元 “松雪道人识”仲尼式古琴
此后近三十年的时间里,王世襄投入学问研究跟创作,袁荃猷则用其生平所学,成为王世襄的得力助手。王世襄的每一本著述,前期大量的资料收集跟绘图工作,都有袁荃猷静雅的身影。比如,在被称为古典家具扛鼎之作的《明式家具研究》一书中,全书近30万言,图700余幅。这700幅图里,有很大一部份线条图是由袁荃猷对明式家具的结合方式和榫卯做了精确测量,绘成的精美的图纸!
2003年,袁荃猷病故。悲痛不已的王世襄将夫妻一生所藏古琴、铜炉、佛像、家具、竹木雕刻、匏器等143件文物全部拍卖。“由我而来,由我而去”,这一场散尽更像一种仪式,为告慰天国那位曾相伴也成全了自己一生的爱人。
世纪才女:张充和
张充和,沈从文夫人张兆和之妹,著名合肥四姐妹之幼妹,汉学家傅汉思的太太。1947年在北京大学教授书法和崑曲;1949年移居美国,在加大柏克莱校区东亚图书馆工作;1962年起在耶鲁大学讲授中国书法;1985年退休,长期担任海外崑曲社顾问。近百岁高龄仍每天练字、工诗词、通音律、能度曲、善吹玉笛,人称“世纪才女”。
张充和收藏的古墨
张充和与古墨的结缘很早,从她过继到叔祖母家的童年时代就开始了。
张充和藏谷璧墨 径6.2cm;厚0.9cm 成交价:8.96万元
据她回忆,她的祖母有个妹妹(张充和叫七姑奶奶),一天,祖母带她去玩,还把她写的字带给七姑奶奶看。七姑奶奶称赞说,“字写得不错呀,我要送给你好墨。”回到家,小充和就拿着七姑奶奶赠予的明朝方于鲁的古墨到书房去研磨写字。老师看见后吃了一大惊,说:“哎呀,这可是明朝方于鲁制的墨呀!你小孩子怎么不知痛惜,用来写大字!”后来,老师要求他老墨、古墨只能写小字,而且要用碎墨,不能用整墨。
明 方于鲁制“太平有象”图墨 直径9.1cm 成交价:126.5万元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张充和对保存和收藏古墨格外注意。家里的整墨舍不得用,成年以后在各个地方走,也注意收藏好墨、古墨。
张充和藏圭形墨 长6cm;宽1.2cm;厚0.6cm成交价:10.64万元
1960年后的某一天,张充和与丈夫汉思去印度玩,经过香港,在表妹家落脚。表妹与充和平辈,是李鸿章的侄孙女。看张充和与丈夫驮着一个大箱子,就说:“你不如换上我们家的小箱子吧。”于是递给张充和一个小箱子,里面有个什么东西在滚来滚去。打开一看,是一锭墨。仔细看,不得了,是明朝的墨,上面雕着一个狮子头,比方于鲁还早,是方于鲁的老师——程君房制的墨!表妹说:“你喜欢,就拿去好了——那是小时候我流鼻血,妈妈用它来给我止鼻血的。”
清乾隆 御墨 (两方) 长15.5、10cm 成交价:34.5万元
“呵呵,她用这明朝古墨来止鼻血!”张充和事后回忆此事,爽声笑了起来,“记得小时候,那时的人都说墨里有胶,认为墨能止鼻血。其实陈墨是没有胶的。过了这么些年头,早退胶了,要止鼻血,也要用新墨。”
清乾隆巴慰祖石鼓墨
张充和所藏老墨众多,且为精品。有明代程君房石墨、明代方于鲁石墨、清代乾隆石鼓墨等。
明万历 程君房制「大国香」龙纹墨及红漆龙纹墨盒 长18.3cm;宽10.7cm 成交价:161万元
她曾打趣的说道:“我这里的墨分两种,松烟墨和油烟墨,松烟墨,墨色浓厚但不亮,渗进纸里显得很厚重;油烟墨,是用桐树油烧制的,墨色发亮。我喜欢把两种墨磨在一起,用它写小字,墨色又厚重又发亮,很好看。当然,还要看你用的什么纸张。你看,这是用松烟墨写的字,不发亮;油烟墨发亮,合适用普通纸,写扇面。”
一般的新墨磨起来很臭,但张充和的墨从来不臭,磨起来甚至带一种墨香气。艾青曾送给张充和一幅字,她总是不敢打开,说打开来味道不好,墨很臭。
对于这样一位嗜墨入骨的人来说,散墨可谓是一件伤心事。张充和与丈夫刚到美国的时候很穷,整个五十年代汉思(张充和丈夫)都没什么事做。实在没钱用,张充和就忍痛把十锭乾隆石鼓墨,卖给了日本人,卖了一万美元。好东西卖掉很伤感情,张充和为这十锭墨,伤了很久的心。
乱世名妓:潘素
潘素,“民国四公子”之一,著名收藏家张伯驹先生的夫人,字慧素,江苏苏州人。师从陶心如,祁井西等。早年习花鸟,中年转攻山水,晚年善金碧青绿山水及雪景山水。
潘素 青山红松图 立轴
潘素原是苏州望族潘世恩的后代,但潘素之父游手好闲,吃喝玩乐,从苏州搬至上海后家道日渐衰落。生母去世后,凶狠的继母以她擅长琵琶为借口,逼其在青楼操琴挣钱。潘素初来上海时大字认不了几个,但人出落得秀气,谈吐不俗,受“苏州片子”的影响,也能挥笔成画,于是在五方杂处、无奇不有的上海滩,曾大红大紫过,被誉为“潘妃”。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人世太多的兴衰罔替,潘素在温柔娴雅中透着独立自强之气。遇到潇洒不羁的“怪人”张伯驹后,两人一见钟情,几经辗转终成眷侣。
隋展子虔《游春图》 北京故宫博物院馆藏
张伯驹曾称人生有四大爱好:爱文物、爱女人、爱吃喝、爱读书。遇到潘素后,就只剩下爱文物了。而潘素也是竭尽一切支持丈夫收藏。在动荡的年代,为了让国宝不至于流失海外,潘素与丈夫几乎倾尽所有。30年代,潘素、张伯驹夫妇卖掉房产(李莲英旧墅),又向朋友转借,凑足240两黄金,买回隋代展子虔的一幅青绿山水画《游春图》,以免被贩至海外。隋·展子虔《游春图》是中国传世最古画迹,距今1400多年,被称为“国宝中的国宝”。
西晋 陆机 《平复帖》 北京故宫博物院镇馆之宝
为支持丈夫购买恭亲王府的稀世珍品——西晋陆机的《平复帖》,潘素变卖了自己心爱的细软首饰,不惜以4万银元的代价买下了这幅传世墨宝。事后,一位外商企图以30万银元的巨资委托古董掮客购买,被潘素婉拒。
唐 李白 《上阳台帖》 北京故宫博物院馆藏
“七·七卢沟桥事变”之后,为了使家中收藏的国宝免遭日寇掠劫,潘素将珍品缝干被褥和棉衣中,途经河北、山东、安徽、河南,几经辗转。终于安全到达西安。“一路的担惊受怕,日夜的寝食不安。怕土匪抢,怕日本人来,怕意外的闪失,怕自己的疏忽,时刻得小心,整日地守在家中。外面稍有动静,就大气也不敢出,心跳个不停。总之,为了这些死人的东西,活人是受够了颠簸和惊吓。”日后在回忆起这段惊险的日子时,潘素还心有余悸。
更为惊险的事情发生在1941年,上海发生了一桩轰动一时的绑架案,绑架的对象就是张伯驹,汪精卫手下的师长放出话来,潘素如果不拿出300万赎金。休想救回张公子。可实际上。张家当时已经拿不出那么多钱财来消灾,大部分钱已都购买字画了。潘素昼夜难安,但是她知道,丈夫是绝不肯让她变卖国宝来求自保的。于是她变卖首饰,四处奔走,最后在友人的帮助下,以20根金条赎回了被绑架八个月之久的张伯驹。潘素的“侠女”之名也不胫而走。
解放后,张伯驹看上了一幅古画,出手人要价不菲……见妻子没答应,张伯驹先说了两旬。接着索性躺倒在地。任潘素怎么拉,怎么哄,也不起来。最后,潘素不得不允诺:拿出一件首饰换钱买画。有了这句,张伯驹才翻身爬起,用手拍拍沽在身上的泥土。自己回屋睡觉去了。”看似一则笑话,其实当时的张府已经捉襟见肘,潘素常常为了一家的生计而费尽心思。
晚年张伯驹与潘素
夫妻俩拼着性命留下来的国宝,张伯驹和潘素并未拥为己有,而是从1956年起,将苦心收藏30年之久的书画真迹都无偿捐献给了国家。
名媛:陈萍
民国时代的上海,称得上古玩收藏家的女性屈指可数,陈萍当算一个。
年轻的陈萍俨然就是旧日上海滩上典型的“民国名媛”,在她的人生故事里包含了门第、财富、美貌和罗曼史……她每天打扮的珠光宝气,光彩照人,和其他“名媛贵妇”一道,玩牌、购物、旅游,只是在此之外,陈萍还爱收藏古玩,瓷器、唐三彩、玉件甚至苏联画家的油画她都买了不少。陈萍说,这是因为自己有恋旧的情结。
“喜欢就买回来了”——在外人看来常常呕心沥血、任重道远的收藏事业,到陈萍这只是为了“好玩”。买一件瓷器,就像买一件衣服、一瓶香水那样寻常。她常常自诩,“我是购物狂,对同一款式的不同颜色的衣服,我会全部买下来,过去买瓷器也是这样,同一花色会买许多,捐给博物馆的瓷器,当时都是一扎一扎买来的,一扎就是好几件同一色的瓷器。现在都以为是名瓷,不得了,当时不当一回事的,自己觉得好玩就买了。”
明成化青花花卉纹盘 陈萍女士捐赠
你要问她具体买了哪些,又花了多少钱?陈萍就答不出了。她自己也是真的从没在意过。我想,可能这种对于美好事物的收集欲,并敢于一掷千金的随性爽快态度,是这位女性收藏家最别具一格的吧。
永乐青花缠枝莲纹碗 陈萍女士捐赠上海博物馆
1965年,婚后的陈萍要随丈夫去香港定居,“这些收藏像石头一样重,搬不走要怎么办?”陈萍思忖:上海家中的父母身体不好,弟弟人很老实,又在读书,不可能管好这个家,这么多瓷器往哪里放呢?放在家里不保险,干脆送给博物馆算了!作为上海博物馆三位最大宗的瓷器捐赠者之一,陈萍的藏品构成了上博建馆之初青花瓷器的基础。通览陈萍收藏,均为明代早期青花御瓷之卓越代表,以明代宣德青花为主,也有永乐、成化等。
明宣德青花绘缠枝莲纹菱口大盘 陈萍女士捐赠
宣德时期烧制过一类专供朝廷祭祀、宫殿陈设以及与西亚贸易等功用的巨型青花瓷器,被认为是宣德时期御窑厂工艺水平高绝的代表作品之一。这类大盘由于尺寸过大,极难成型,故存世极少。其中28~40厘米青花大盘多为私人收藏中引以为傲的宝贝。陈萍捐赠上博的宣德青花大盘是绘缠枝莲的,口径达到38厘米,是为明代青花瓷器典范。难得的是这件大盘在结构上也做到了比例匀称、厚薄适中,稳定性极好,且保存完整。在存世的同类器物中,能如此盘之大、之精、之妙者,当属凤毛菱角,由此可见陈萍之收藏眼光不俗。
除宣德青花大盘之外,上博珍藏的宣德时期青花缠枝莲纹罐、青花花卉卧足碗成化青花花卉纹盘等明早期青花瓷器均由陈萍捐赠。这百余件青花瓷从选料、制样、画器、题款,可谓无一不精,件件顶尖,各个珍贵。
明宣德青花缠枝莲纹罐 陈萍女士捐赠
1971年,陈萍的丈夫逝世,她便落叶归根回上海定居。谈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知道父母在那十年中的经历,陈萍更觉得自己当年决定是对的,留着那些东西还可能招来更大的灾祸。捐赠上博后几十年间,陈萍几次回国也没想再去上博。就像自己说的那样,想要收藏的东西一定要得到,再好的东西,一旦不是我的了,就不要再去想它了。人生不过百年,名物虽好,暂得于己快然自足。陈萍有这样的境界,藏得住,也捐得出。
1988年5月25日,香港《星岛报纸》刊登着当时香港某拍卖行成交讯息,其中一条消息特别突出:“康熙年间黑底素三彩花卉太白尊,开价70万元(港元)售出”,旁边还同时刊登了太白尊的照片,耿宝昌《明清瓷器鉴定》中所着:“五彩以描金为贵,三彩以墨色质地为贵”。墨地三彩是康熙三彩中最为名贵的一种。
这个新闻在当时在收藏界造成了极大的轰动,买家是陈萍。70万港元的价格,是当时那场中国艺术品专拍300多件拍品中价格最贵的。这张30多年前的《星岛报纸》陈萍一直留着,已经发了黄,陈萍用塑料纸包着,完整无损。偶尔遇到对的人聊得兴起,便铺开报纸,跟人讲讲当年的“壮举”。康熙素三彩的太白尊,则被她安置在香港一家银行的保险箱。晚年陈萍回上海,也没把它带在身边。
晚年的陈萍,境遇已不如往日,但就是玩性不减当年,购物狂的个性,到老也改不掉。回上海后,她本想收藏100把紫砂壶,只收了20多把,就感到力不从心。有人建议她,何不出掉一些旧藏,再玩新花样。陈萍觉得:“收藏,收藏,藏在那里的东西一分钱也不值,只有把藏品卖掉才能变成钱,但收藏也不能太有功利心,太功利了就藏不住东西。”
从香港汇丰银行大楼拆迁工地捡来的贴着黄、蓝装饰材料的砖块,几块钱买来的3只笑容各异、材质不同的小猪……即使是这些小摆件,她都能说出每一件得到时的故事和乐趣。“我的刹车坏了,刹不住啊!”陈萍晚年总调侃自己,“车子越坐越大,房子越住越小,收藏的东西也越便宜。过去玩年代,玩品位;现在玩垃圾,玩便宜货。”她总希望时光能倒流50年,说收藏了几十年,现在自己才算悟到了收藏的乐趣在哪里,才懂得什么叫收藏。
名门媳妇:潘达于
潘达于,原名丁达于,生于1906年,父亲为晚清县令,18岁时嫁与潘承镜先生为妻,改姓潘。结婚3个月后,丈夫潘承镜就去世了。潘达于作为嗣祖父潘祖荫(潘祖荫本人没有子女,由潘家四房过嗣潘承镜为其孙子)、祖父潘祖年的孙媳妇,继承了潘氏家族主要是潘祖荫、潘祖年兄弟的收藏。
潘家为苏州彭、宋、潘、韩四大望族之一,潘祖荫是我国著名的收藏家、刻书家、金石文字学家,收藏金石图书之富,甲于天下,许多重要的文物典籍即在他手中成为潘氏的家藏之物。所收宋元珍本古籍亦达58部,是我国近代最为著名的藏书家之一。西周史颂鼎、大克鼎、大盂鼎等也都出自于他的收藏。
由于战争、社会动荡以及家人因各种原因的变卖出售等各种复杂的主、客观原因,潘家的文物典藏,不断面临重新散佚的局面,经历了不断的离合、聚散过程。
潘祖荫旧藏,陈介祺、吴儁等四家题跋金文集拓
抗战爆发前,为躲避战祸,潘达于曾摄制了家藏青铜器380块玻璃底片,以防不测,一旦原物不存,能为后世留下基本的原始收藏资料。
抗战时期,潘达于将家藏金石、书画、古籍妥善秘密保藏,她把大盂鼎、大克鼎等重要物件埋藏在地下,亦将宋、元、明、清书画等装了30余箱秘密藏在不为人知的隔壁空间之中封藏起来。避过了战乱,最终将这些东西保存下来。
潘达于家族旧藏 《明人肖像图册》陶虎溪像
除此之外,世谊、亲姻之间的索要、馈赠等,也是不断散佚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
如著名的收藏家、画家吴湖帆收藏的一些重要珍贵文物,如欧阳询的《化度寺塔铭》、《九成宫醴泉铭》、《皇甫诞碑》以及清帝御赐的玉华砚等,便是潘祖年的小女儿潘静淑嫁与吴湖帆时从娘家带来的重要藏品。
欧阳询楷书《九成宫醴泉铭》局部
新中国成立后,随着新的社会条件变化,许多私家收藏的历代文物典籍已经不可能为个人所拥有,大多通过捐献、征集的方式为国家所有。
大盂鼎,高102.1厘米,重153.5公斤,现存于中国国家博物馆
潘达于在新中国成立后多次向国家捐赠缄藏文物,她的捐赠在潘氏家族的捐赠中最为人们所称道。1951年7月,潘达于致函华东军事委员会文化部,要求将大克鼎、大盂鼎捐赠国家,大克鼎目前保存在上海博物馆,成为上海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大盂鼎则被上调中央,成为中国历史博物馆的重要藏品。
大克鼎,西周,高93.1厘米,重201.5公斤。腹内壁有铭文290字,字体工整,笔势圆润,堪称西周青铜器铭文的典范。现藏于上海博物馆
其后,潘达于又陆续捐出了大量藏品,如1956年捐赠的99件字画、1957年捐赠的150件字画等。上海博物馆收藏的沈周《西湖名胜册》、弘仁《山水卷》、倪元璐《山水花卉册》等,都来自潘达于的捐赠。南京博物院也接受了潘达于为数不菲的祖传文物藏品,仅1959年、1961年两次捐赠即达163件之多。主要包括书法、绘画、木刻古籍以及美术工艺品等,比较著名的作品如明恽向《山水册》(11页)、清胡淦《吴中七老图》手卷、吴昌硕《菊花》等。
其中,清代画家胡淦(gàn)创作的《吴中七老图》,也是堪为注意的一件藏品。此画为群体肖像,绘制了缙绅文士游宴、进行文事绘活动的情形,将清代晚期活动在苏州的著名缙绅、文士方錡、李鸿裔、曾玮、沈秉成、吴云、顾云彬、钝舫等人的形象纳入画面,以图像的形式形象地记录了苏州当时的社会情貌,为我们了解当时的社会状况、吴中士夫文人的精神风貌提供了难得的第一手图像资料。
潘达于以自己的行动,在当时起到了专职文博人员应尽的职能,典藏、守护住了中华民族文化的底线。潘达于留下来的不仅仅是流传有绪的“国宝”,更留下了永恒的文化关怀。
奉文堂主人:陈淑贞
陈淑贞生前为香港知名藏家,奉文堂主人,行事尤为低调,就连常与她打交道的佳士得等拍行高管,都少有知道她与思源堂何安达的关系。陈淑贞的收藏极为丰富,从近现代书画,到青铜器,高古陶瓷、文房杂项,且品位不凡。
比如,她爱好收藏竹椅、竹雕,就跟她的家族起先在台湾经营竹业有关,童年时期作为玩物的竹制品,恰恰成为她后来收藏生涯中收藏竹雕艺术的动机,也正是因为来自最初的兴趣,让陈淑贞藏下很多旷世竹雕精品。
清康熙 刘源题字竹雕竹林七贤笔筒
比如收藏瓷器,是归于幼时受到的熏陶。她回忆,小时候每逢过年过节,姐姐都会带着自己去探望外公外婆,步入正堂,映入眼帘的永远是一只放置在靠墙方桌上的青色大圆盘,配上清新优雅的水仙花,总是让人眼前一亮。外公告诉陈淑贞,这个盘子是明末龙泉清幽水仙盘,查看年历得知,明末至今已经400多年,从此,陈淑贞对中国陶瓷有了一种特别的情愫。
长大后,台中市的“中央书局”是陈淑贞最爱去的地方。她清楚记得,“高三”那年,一次来到书局,看到墙上挂着一幅齐白石的《宰相归田》,题记:宰相归田,囊底无钱,宁可为盗,不肯伤廉。陈淑贞很是喜欢,于是找到书局的经理,提出能否出让这件印刷品。被拒绝后,陈淑贞并不放弃,又提议:“如果哪一天拆下的时候,可不可以再卖给我。”后来如愿买到了这张齐白石的印刷品,并将它挂在了自己的卧房。母亲常常笑说,等你以后有了钱,也许可以买到真迹而不必再挂印刷品了。
婚后,陈淑贞陪着丈夫住在台北阳明山。当时陈淑贞的丈夫是美国驻台湾地区外交官,周末的娱乐除了偶尔打高尔夫,大部分时间都是逛台北中华商场的古董店,还有台北“故宫”、台北历史博物馆等。因工作关系,陈淑贞与当时台北“故宫博物院”器物处处长吴玉章先生相识,并经常就中国陶瓷向其请教,多次将在古玩店淘到的瓷器请他鉴定,但十有八九他都会微笑地告诉她是后仿品。
北宋耀州窑刻花叶纹瓜棱罐 奉文堂珍藏
陈淑贞说,她曾买下一件“汉代绿釉”的瓦片,吴处长看完摇摇头说这是广东新做的,目前仍常用来补盖屋顶。陈淑贞说:“听完这话就跟浇了盆凉水一样,从头冷到脚,心里很难受。一次次地枉交学费,但我仍不气馁。”之后她陆续又拿了七八件东西给吴处长看,可没有一件是对的,其自信心差不多消失殆尽。
北宋钧窑天青釉小碗 奉文堂旧藏
三年后,陈淑贞的丈夫被派往香港地区美国总领事馆工作。移居香港后,夫妻俩结识了不少收藏家、行家,令陈淑贞眼界大开。后来陈淑贞加入了东方陶瓷学会,并以第一位女性收藏家的身份成为第一届求知雅集的会员,与各路藏家们分享各自珍贵的藏品。
北宋 金钧窑天青釉紫斑小碗 奉文堂旧藏
几年后,陈淑贞发现收藏的经济负担太重,有进无出,于是决定开画廊将自己一部分藏品出售。陈淑贞回忆道:“一年夏天,中村先生,一位年届八十的日本京都中国文物老行家,来我公司整整坐了三个多小时。他感叹说,你这三个小时的买卖等于我三十年的买卖总和,佩服。他还笑说,你可以退休享受人生了。”陈淑贞仍记得那日与中村先生在自己办公室娓娓讲述曾经手的各类古董时,他瞠目结舌却又赞叹不已的表情。
春秋,公元前8世纪-公元前5世纪 青铜大型螭虎纹编钟挂钩
而说起她所收藏的青铜器,则主要是出于古董生意需要。她收藏青铜器超过三十年,基本是看到有价值的藏品都收入囊中,而从器物体型来看,多是以小型物件为主。
公元前16世纪-15世纪 青铜兽面纹爵 奉文堂旧藏
从九龙半岛酒店后的背街,到港岛热闹的摆花街,最后辗转到雪厂街,陈淑贞的画廊开张30多年来,让她有机会搜罗到不少有眼缘的陶瓷。长年累月,陈淑贞售出的艺术品以及自己的私人收藏都引起了世界各地顶级藏家和古董商的目光。
2014年,陈淑贞因病去世。临走前,她对好友说,此生无憾,她曾有辉煌财富,她的手摸过无数珍宝,她的眼鉴赏过艺术的极美。但最珍贵的,是她拥有的爱。从艺术收藏里,她得到了世间所有,何其有幸!也何其快哉!
当人们在明亮的博物馆静静观赏一批批藏品的时候,是否会想起那些曾为保护、收藏、研究这些藏品而付出一切的女收藏家?历史留存的器物都是具有灵性的,它们在博物馆静静散发出浓郁芳香,也留下守护传承者的心灵呼吸和音容笑貌。
真正的美女,绝不仅仅是“好看”而已。优雅的仪态、聪慧的头脑、温润的内心才是真正耀眼的亮点。这几位民国时期的女藏家,可谓个个是女神!